譚音從樹後跑出去,慌慌張張地阻止他的惡行:「不可以這樣!會弄壞的!」
泰和捏著木頭人,神色古怪地看著她,像是想笑,又像板著臉,過了好一會兒,才低聲道:「……你做的?」
譚音有點慌:「是、是啊,你喜歡么?」
他「嗯」了一聲,拉長的鼻音,未置可否,低頭看著手裡亂動的木頭人,把它那頂可笑的帽子扶正,又過了一會兒,他低聲問:「為我做的?」
譚音點了點頭,他表情很怪,她從沒見過,也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歡,她難免忐忑。
泰和的眼睛裡像是突然落了一顆星,她曾經看不懂的眼神,又明亮,又歡快,好像整個靈魂都被點燃了,不是灼燒的痛楚,而是至上的歡愉。此時此刻,她才明白,這樣的眼神,是愛意。
「我喜歡。」泰和大笑,將木頭人拋起,又接住,快活得像個小孩子,「真有趣。」
譚音盤腿坐在地上,她像個無聲無形的旁觀者,沉默地看著這段古老的往事,沒有辦法逃避,她的身體雖然穩若磐石,內心卻彷彿在被沸油淋濕。她從來也沒有明白過泰和的感情,一絲一毫也沒有明白過。
眼前的人還在說話:「為我做的,那就是我的了,以後不許給別人做。」
為什麼她會不懂?
天色漸漸暗下來,譚音早已回自己的宮殿內鑽研她的工匠技巧了,泰和從天河畔緩緩往回走,忽然,韓女出現在對面,她似乎有什麼心事,一路走,一路沉吟,走到泰和面前才驚覺,急忙笑著問好。
泰和笑道:「怎麼了?魂不守舍的。」
韓女笑得溫婉:「咦?你沒與無雙他們一起么?」
泰和訝異:「一起什麼?」
像是發覺自己失言了,韓女搖搖頭:「沒什麼,我先告退了。」
泰和疑惑地看著她的背影,轉頭再往她來的方向望去,那裡應該是神鳥台,往常神君神女們聚會笑談的地方。他猶豫片刻,終於繞過泰和殿,快步向前行去,快至神鳥台的時候,忽見台上明珠璀璨,笑語晏晏,十幾個神君神女正在台上相聚。
台正中,許多小小木頭人穿著衣服像模像樣地在跳舞唱歌,譚音正被一群神君圍著,面帶笑意。
「這些小東西怪有趣的,虧你做的出來。」神君們與她相談甚歡,神態親密。
泰和獨自站了一會兒,衣袂忽然一閃,他轉身又回去了,沒有回頭,沒有說話。
「你……你做了什麼……」譚音驚呆了,她無法相信,這是怎麼回事?她從沒做過這些事!
語音未落,天台上所有的神君神女頃刻間化作無數道絲線,被一雙手收攏過去。
韓女的聲音在笑:「只是我的一些小手段,如何,好玩么?泰和可是把鼻子都氣歪了,你有沒有看到他的表情?有趣的很。」
「閉嘴!」譚音厲聲嘶吼,這種行為,簡直令人髮指!「是你……都是你……」她簡直不知該說什麼。
「是我。」韓女聲音溫柔,「不這樣,我怎麼得到泰和的神識呢?只有神的魂魄,才能助我成魔。」
譚音感到一種無比的恐懼,她猛然起身,想要向前走,可是面前卻有一堵無形而透明的牆擋著她,她奮力捶打,厲聲道:「我不要看了!不要看了!」
她彷彿可以預見將要發生什麼,泰和早已死了,魂飛魄散,神識被韓女吞噬,光是想到這一點,她就感覺無比的恐懼。她的神識再度感覺到灼燒的痛楚,人劫開始吞噬她的身體。
五千年!泰和已經死了五千年!她卻一無所知!
她大口喘息,透明的圍牆後,神魔大戰正在爆發,所有神君們焦頭爛額,譚音作為後方支援的工匠,也在殫精竭慮思考對策,她想到了將天河寒冰用神語封入神君手臂內的方法,可是一直不成功,泰和被折磨得死去活來,她的時間不多,要怎麼辦?
那天的封印還是失敗了,譚音垂頭喪氣地離開,泰和一個人坐在殿內,細細撫摸暗紅的左手,他應該剛從劇痛的昏厥中醒來,額上還帶著冷汗,可是望著左手的眼神卻無比溫柔。
「泰和,你怎麼樣了?」韓女從殿外走進來,滿臉關懷。
泰和放下袖子遮住左手,淡笑:「沒事,多謝你牽掛。」
韓女捂著嘴笑:「我剛看無雙拉著青槐神君,說要把太陽金沙封在他右手,青槐神君聽說你為這個吃了不少苦,怎麼都不肯,無雙急得一直跳腳,真是孩子氣十足。」
泰和臉色蒼白,勉強一笑:「是么?」
韓女嘆了一聲:「神魔大戰,神君們都吃了不少苦,泰和莫要多想,好好休息一陣。」
她很快走了,泰和閉目睡在榻上,睫毛顫抖,睡得並不安寧。